黄昏电影院
2013年11月01日   党委宣传部

皱巴巴的海报被风扬起一个角,路面总有一块干不掉的水凹,售票员边看电视边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时不时茫然地望一眼来往的行人。这是黄昏电影院,它给人的印象无非是破落,摇摇欲坠与无人问津。

“曾经电影院也是高朋满座,你知道电影院的名字怎么来的吗?是因为《爱在黄昏日落时》,多美啊,你说是不是……”我买了一张票,售票员絮絮叨叨,像是和我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刺眼的寂寥。

黄昏电影院布局奇异,像一个三层楼的迷宫。一层是大厅,电影海报密密麻麻贴满了整座墙,俨然一个电影历史展厅。在这里,黑白与彩色得以交织,冷门和经典熠熠生辉,《乱世佳人》紧挨着《霸王别姬》,《十二猴子》在《穆赫兰道》和《盗梦空间》中间露出一个角。最中间的是赫本,她淡淡地笑着,仿佛沐浴在罗马假日的阳光里。细细辨认之下,还可以看见海报上的小字,有的只是潦草地写着日期和观影人,几张爱情片上写着“XX与XX永远在一起”,还有几张只是写着对影片演员的热爱。我随手捡起被风吹落的一张海报,那是《放牛班的春天》,我心里一紧,像是触了电,这是我在黄昏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老师和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映照在法国夏日的天空下,至今历历在目。“看看你经过的路上,童年的欢乐,转瞬消逝被遗忘。一道绚烂金光,在小道尽头闪亮,黑暗中的方向,希望之光,生命中的热忱,荣耀之巷……”我轻轻哼着,那歌声在脑海回荡,如同清泉。认真贴好海报,至此对黄昏电影院的依恋又深了一分。

转角的楼梯细细蜿蜒着,望不到尽头。金色钩丝花朵盛放在黑色铁艺栏杆上。二楼光线有点暗,整个布局有些急促,除了两个放映厅外便是露天阳台了。爬山虎封死了窗口,只留下零星几点光透进来,阳台上还立着半撑的大伞,在盘根错节的枯草中间钻出几朵花来,倔强地开放着,愈发红得娇艳。记忆里阳台十分热闹,坐满了等待电影开场的人们。他们三三两两端着咖啡或仅仅只是一杯白开水,仿佛不喝点什么,等待的时间就太过漫长了似的。我常常要几根冰棍,丢在红茶里等着它们慢慢融化,直到有人喊道“开场了。”

“要去看电影哦。”这句话有沉甸甸的份量,它意味着一个仪式,意味着你要“盛装”出行。自然脸上是抹不掉的兴奋和骄傲。在那个信息尚未开放的年代,去电影院看电影总让人神往。没有空调没有沙发,甚至没有立体声音响,但所有人,所有人都安静地盯着屏幕,舍不得喘息,仿佛一眨眼就会错过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似的。这个世界这样奇妙,带给你眼泪亦带给你欢笑,有反思有回味,有感动有爱恨情仇。它像有无穷大的魔力,让人欲罢不能。看过的人在描述时添油加醋,恨不得用尽所有光怪陆离的句子。“嗯,那里有和我不一样的人生。”我幼年时候这样想。

三层是阁楼,平时用大锁锁着,禁止任何人靠近。我暗暗揣测阁楼里是不是住着一只会生产电影的怪兽,它有温顺的眼睛和长长的尾巴,高兴了就是喜剧片,暴怒了就是枪战片,悲伤时候苦情戏上演。我常被自己的幻想吓出一身汗。直到我们受不了好奇心的折磨,撬开三层的锁,才发现阁楼里住着的不是怪兽,是大小不一的胶卷,按顺序时间整理好,堆得很满却也不觉得凌乱。这一发现浇灭了我的幻想和好奇心,它就像一个尴尬的转折点,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对电影的期待在慢慢减少,时代飞速运转,我们只得往前。

若你问我后来,那就是所有人成长的轨道了。有了VCD,有了DVD,有了盗版光盘,有了越来越多的新潮电影院,有了网络,有了下载,有了各种题材的电影。它们就像我们生活里众多调味品中的一项,再也没有因为“要去电影院看电影”而心潮澎湃了,更多的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我记得那些阳光倾斜的午后,我在城市各处乱走。被烤焦的街道在嚎叫着,仿佛要吞没我所有无处安放的青春。即便少年时候的我“为赋新词强说愁”,依然摆脱不了愁思的缠绕,懂得几分欲说还休的苦涩。那样被阳光晒干的日子里,我总是不知不觉走到黄昏电影院门口,那时的它还没有如此衰颓,只是一个跟不上时代节奏的老人罢了。冥冥里它在召唤着我,给我一点单薄的慰藉,我曾经以为那是消极避世的念头在作祟。通常我独自一人,买了最近时间的电影票,在熟悉的位置摆上随意的姿势。为了几个动人的场景和台词无声地落下眼泪,你看这个屏幕里演的是别人的世界,却为何击中内心最柔软的栖息地。或者变成一根尖锐的刺,扎进灵魂里,没有痛得惊声尖叫,反而释放了思想,徜徉在导演的镜头里,你也是那一条会飞的鱼。

真实的东西是最有力量的,屏幕暗淡了,生活却还要继续。我不再去黄昏电影院,也不再看电影,甚至有一段时间里,我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直到某一天,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了珍藏的手抄本,里面夹着所有的电影票和抄写下来的对白台词。我像是被人当头一喝,记忆如同潮水泛滥翻滚,我站在浪潮顶上,眼里是无尽的纯真。

文/教育科学学院 杨璧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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