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珍/文)在新中国的话剧舞台上,成功的工业题材话剧确实不多,人们常常感叹工业题材难写,军工题材尤其难写,也许工业流程很震撼,生产场面很壮观,但是表现在舞台上,很容易流于叙事层面或者现象一般。
《苍穹之上》涉及了带有挑战性的军工题材,表现改革开放40年,中国军工企业面临各种困难和挑战,奋力追赶世界领先目标,打破西方的技术封锁,独立研发、制造中国自己的型号飞机——歼击机的故事,在话剧舞台上首次塑造了中国航空人的英雄群像。
这是一个宏大的现实题材,它关乎中国人民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牵连自近代以来“落后就要挨打”的民族历史情结,更显示着面对挑战、攻坚克难、奋斗不息、求索不止的民族精神和奋斗业绩。苍穹之上,寰球如此凉热;苍穹之上,有我时代壮歌;苍穹之上,天风浩荡,腾飞在即,目标永在前方;苍穹之上,星光如目,云霞如魂,那是几代航空人呕心沥血、铭心刻骨的奋飞之梦。此剧意象宏伟,气势如虹,情感浓郁,真挚生动。
《苍穹之上》所反映的生活,视角比较开阔,不仅表现了参与型号飞机研制的科研人员如设计师江川(后升为总设计师)、其妻张琪,集团总裁、总设计师万知远,科研人员黄瑞春、谭晓、试飞员高翔等;也表现了型号飞机的制造者如厂长徐崇立、铆工匠肖师傅、肖师傅的徒弟江小海;以及上级领导李部长、社会上的军迷女孩、转业后成为飞机零件供应商的程亚杰夫妻等等。此剧的人物谱系贯穿了三代航空人的奋进足迹,涉及了部署、研发、制造、试飞等多个部门的多重关系。
此剧叙事线索跌宕起伏,情节推进步步深入。戏剧没有回避研制型号飞机的艰难性,剧作家的笔触从低潮落墨,表现改革开放之初,由于市场经济的冲击,军工事业处于低谷,原本研制飞机的人们,不得不为解决生计制造民用“巴耳朵车”(带拖斗的自行车)、摩托车、鸡笼子、饭铲子。杀鸡焉用牛刀?看不到前途的人们纷纷转行跳槽。此时从北京回来的集团老总万知远,带来了型号飞机上马的消息,这让江川等技术人员因为找到了用武之地而兴奋不已。此时,军工企业的生产条件非常有限,但是这些航空人心存高远,拼命苦干,不仅要研制出中国自己的型号飞机,而且要跨越二代三代,直奔四代机的研制生产,让飞机从机械操控变成数码运转,这谈何容易?
技术的攻关艰难重重,心理的适应尤其困难——排除过无数次空中险情的试飞员高翔,面对新型飞机的驾驶却茫然无措,进而打起了退堂鼓。万知远尝试让试飞员参与飞行模拟实验,实现研制、生产、驾驶的协同攻关。然而在飞机初步完成定型后,又发现了设计缺陷,需要推翻原来的成果,启用新的方案,这是戏剧情节和人物情感的巨大顿挫,紧接着,又出现了发动机在模拟飞行中停机的故障。面临瘫痪危险、需要马上手术的江川妻子张琪离开病床,一步步艰难攀爬,进入飞机悬窗,找出了故障原因,解决了可能出现的问题。剧中的情节发展起承转合,跌宕震颤,张力十足,气势不凡。
编剧以对于航空人的个性具有深入的了解,塑造出独特鲜明、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剧中的江川和妻子张琪,是典型的理工男和理工女,他们为新型飞机的研制抛家别舍,忘我工作,可是儿子小海却成了野孩子,考不上大学,让他们既无奈又自责。剧中,张琪带着小海闯入江川的工作室,江川很诧异,埋怨她不该把家庭和工作搅在一起,张琪恼怒地说:我在家时候,你在家吗?你在家的时候我在家吗?你在家的时候他在家吗?以平常话语把科研工作者的忙碌状态与奉献精神点化出来。他们是要强的,也是理性的,他们的私人情感具有鲜明的职业特点:用说理的方式谈情,用争执的方式示爱,用逞强的方式交流,用离开的方式贴近。工作的压力,精神的焦虑,家庭的矛盾,让他们没办法和风细雨般温和,只能是雷厉风行般行动,这是他们强烈的事业心的表征,也是他们无私奉献的人格精神的集中反映。
作为军工题材的话剧,很多科研奥秘、技术参数无法呈现也没必要呈现在舞台上,因此,此剧重点表现的是科研人员、生产人员、试飞员的真挚情感:一是对民族的深情,二是对飞机的钟情,三是对家人、恋人的亲情。航空人这样形容他们的飞机:“这飞机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啊,外装是它的皮肤,发动机是它的心脏,线路是它的血管······在它上面,记载着我们航空工业的过去和现在。”时光如潮,生命如歌,新型飞机的研制成功凝结着几多心血,几多甘苦,几多感叹!戏剧巧妙地交织了研制者的个人情感、科研攻关步骤与飞机生产过程,当飞机在云层之上翱翔之时,作为中国人,我们不能不为之感慨动容。
《苍穹之上》的舞台设计,采用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方式,中性的高大的金属框架,显示着大工业的场面和气势;而发动机的实体呈现,在灯光效果的烘托下,显得具有科技含量和视觉冲击力。导演的舞台调度节奏感很强,重点场面的处理很见功力。当然,此剧还有提升的空间,比如各种情节线索的交织,如何更协调统一,主人公江川的内在心理和情感张力,都有进一步加工、提升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