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声
2016年12月16日   《哈尔滨师大报》

历史似乎都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如果说大人物是这个历史舞台上的主角,而小人物就应该是历史舞台上最宏大的背景。今日在此,谈及抗战,我想起了一个人,老迈的身躯靠一根拐杖支撑,脊柱一直听得笔直。他是我姑爷爷,是一名抗战老兵,有些许老年痴呆。那年我10岁,随口问起他关于抗战的故事,没想到顷刻间他就对我滔滔不绝的讲起他当年的往事,沟壑纵横的脸上爬满了表情,突然的转变反倒吓了我一跳,少不更事的我还在心里笑他神经质,而他所说的故事也被年幼的我渐渐遗忘。多年后当我成为了一个历史学习者,才突然意识到老人所讲的那些故事是多么的宝贵……

今天有幸为大家讲述抗日战争那段历史,关于各大战役之壮烈,士兵们的英勇,日军的惨无人道,我自信可以描述的更加精彩,但照本宣科讲述只会让我深感不安,所以今天我只想给大家讲讲我身边的故事。

我来自云南,1937年全国抗战爆发,云南成了大后方。当时中国军队在前线进行着坚决的抵抗,奈何敌我差距悬殊,同年11月,上海沦陷,我国对外通道几近被日军封锁,为长期抗战,国民政府决定在滇西南修建一条由昆明经下关保山芒市至畹町出国,然后再到腊戍与缅甸中央铁路接通,直通仰光的公路。这就是后来的滇缅公路。滇缅公路公路规划全长1146.1公里,它修筑在山高谷深,河流众多的横断山脉,这里是世界上最崎岖的山区。筑路伊始,国民政府对外招标,世界上那些首屈一指的大公司对此很感兴趣,纷纷表示只要提供其所需机械设备,10年内便可筑成此路。请记住是10年,且不说当时国内没有任何筑路的现代化设备,抗战也等不了10年之久。

救亡之路,刻不容缓。1937年12月滇缅公路全线开工,沿途28个县,总共动员了20余万劳工,当时男丁被征调入伍,这支筑路队大都由老人、妇女和小孩组成。大伙来自附近村寨,有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由于滇缅公路每公里实际预算超了800元,数十万民工除了伙食以外就是无偿劳动。在崇山之中,开山筑路全靠锄头和手,然后再沿900多公里的山道用竹篓把土一点点挑走。滇西大大小小山头无数,要让车爬上一座几十米高的山,必须修几千米长的路。遇到锄不动的岩石,大家就用自制黑火药炸,很多路段需要在悬崖上打炮眼,厉害的工人每天能打4个,但每天从悬崖上跌落的人却不止4个。挖出了路基妇女和小孩就把山上的石头敲碎拿来铺路,一个人不停敲一天刚好够铺一米路。之后百十号人就拖动五吨重的大石碾把路压平,石碾很难控制,压断了很多人的双腿。在原始森林里筑路,累倒了睡觉,醒来后全身会爬满吸血的蚂蝗,杀人最多的是瘴气,经过瘴气地段,工人们很快染上疟疾,疟疾传播速度极快,当时无药可医,几乎上去一批就倒下一批,很多村庄都挨个灭亡,尽管如此,滇缅依旧一点点向前延伸着。公路管理局局长谭博英在《打通滇缅路》中这样写到“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无法知道明天谁将离我们而去,许多不可替代的工程师和能干的工人都死了,人越来越少,工程可能随时停下。”

9个月后,请记住是9个月,也就是1938年10月,滇缅公路开始通车。在几乎全部靠人力修筑的情况下,这条路总共完成土石方2185万立方米,大小桥梁544座。在此期间有3000多民工和技术人员死亡,一万人伤残,仅惠通桥五大垭口近70公里的路,就死了1400人,平均每修一公里就要付出20个人的生命。

从1939年到1942年的三年中,滇缅公路共抢运回国50万吨军需物资,15000多辆汽车,以及其他无法统计统计的各类商品。抗战时期,中国的武器装备中至少有一半是从滇缅公路运来,另一半国内工厂生产所需的原料也靠滇缅公路运来。可以这样说没有滇缅公路便没有抗战的胜利,以后数年的抗战也变成了围绕滇缅公路的争夺战。

在世界上没有哪条公路像滇缅公路这样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联系的如此紧密,而这条大道是当时平凡甚至弱小的一群人用血肉筑成的。我很感激和自豪家乡的先辈们修筑了滇大道,也改变了历史的大道。小人物书写了大历史,书里却没有他们的故事。道,如果滇缅公路是行走的道,小人物对家国情怀的担当就是无声的道。

王晓棠说:忘记就是背叛。言辞甚是激烈,却报以我真实的心安。在我11岁那年姑爷爷去世了,我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关于他抗战的故事,这个假期我去了趟滇缅公路,除了两旁的绿水青山,再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松山上有块碑,据说是当年为筑路的工人们立的,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大道无声,真的就无声了吗?

我错过了姑爷爷的故事,希望你们不要再同我一样错过任何一个值得铭记的故事。

(文/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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