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灯绳下挂着两个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与四壁的空气激荡成孤独,一年之中有多少个时日只能以四壁为伴。经历了人生沧桑,太累。独望一纸纱窗,太静。暮年,谁懂?坟头的野花也许已经参透,但无法译成浅淡的文字。
姥姥的一生似乎都在为柴米油盐而忙碌,在她生活的年代里,超乎生存之外的追求似乎都显得空洞而奢侈,生活就是尘土里生长着的会行走的苦草,姥爷早逝,家里的五个孩子都由姥姥带大。日子过得繁忙而拮据,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农忙时节,姥姥顾不得家里,孩子们就大的带小的,只要无病无灾,任由他们去野外疯闹,涂鸦童年。
孩子们终于长大,各自成家立业。姥姥也在对“五个孩子,一头牛”的操劳中渐渐老去,就像一台机器超负荷运转多年,所有的零件都已磨损而无法启动。那年夏天,绿叶婆娑,各种花卉正开得热烈。姥姥顺着一棵树干滑了下去,可惜那棵树无法给予她所需要的力量,支撑不了她那单薄的身体,厚重的精神。从此,姥姥瘫痪了。起初,姥姥还在为再一次行走而坚持不懈地锻炼。炕前放了一个石凳,她踩着石凳慢慢地下来,拄着舅舅买来的拐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她额头上渗出了一粒粒汗珠,仿佛要从她的生命中抽出仅剩的那点能量。她终于彻底倒下了,干瘦的身体怎能经受得住那一次次的摔倒。以后她只能看着窗外的世界回忆往昔,因为她几乎无法再创造新的故事,只能以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去回应未来,那便是静坐。
久病床前无孝子。姥姥瘫痪了十二年,儿女都有自己的生活,无法像父母陪伴孩子一样,陪伴老人度过暮年。姥姥已不再呼叫人来陪她了,因为已经习惯孤独。她一生并未唱过什么歌曲,老来却学会了孙女教给她的一首儿歌,伴着灯绳下的那两个铃铛摇晃出的乐音,缓缓吟唱,让人深觉心酸。
姥姥勤俭一辈子,不肯浪费半丝半缕。当她孤独的时候,却愿意手握灯绳,开一夜的灯。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在漆黑中睡去,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灯光去转移她对月光的注意力。她沉默的是什么,思考的又是什么,总之孤独覆盖了老人一生的信仰。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夕阳里最惆怅的一幕,生活里已没有她矫捷的身影,别人可以记挂着她,却很难给予她真正需要的东西。
一根灯绳,一个铃铛,一首儿歌,伴着屋子里静坐着的孤独的老人。那只干枯的手牵着灯绳不停地摇晃,却摇不落暮年的孤独。如今人世的一切繁华与萧瑟她已不知,只有她当年栽种的那棵核桃树果实累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请不要再让老人们孤独终老,这也是为了不给我们留下遗憾。
文/文学院 陶茹静